徐文看着前方城墙厮杀的陈赟、山士奇早就有些心痒痒,只是碍于职责在此拱卫中军,如今有了军令顿时一喜,拱手一礼,转身从前方持着大盾长矛的甲士中走过去。
伸手从一亲卫手中接过盾牌,掂量两下,又拿过一把横刀别在另一边,走过军阵之后,向着后方正在列阵的右武卫阵列吼了一声:“来一部人马,跟俺上!”
随即大踏步走向城墙那边,在后方列阵的右武卫顿时分出八百人沉默的顺势跟上。
远处,“狄”字大旗下也有身影随之而动,跟着前方拎锤的将领走去战场。
徐文逼开几支射来的箭矢,看着上方石块、擂木落下频率下降,趁机上前将木梯上的士兵拽下来,踩着梯子爬了上去,木盾发出数声沉闷的响声,几支箭矢射在甲胄表面弹开。
踩着云梯爬上去的瞬间,用盾牌将靠过来的辽兵砸翻,他大吼一声:“右武卫,杀敌——”
怒吼的声音震荡城头,徐文抽出左右腰间悬挂的横刀,脚下一蹬地,如同利剑一般冲入前方枪林。
刀锋、长枪劈砍在甲胄上带出一道道白痕,徐文怒吼一声,刀锋左劈右砍,顿时向前杀出数丈距离,甲上、脸上沾满了鲜血。
后面跟着的右武卫士卒接连上城,这些都是精挑细选之士,还有曾在先登营的老卒,厮杀之间甚是得心应手,随着前方的右武卫将军推进,不断有守城的士兵被这些穿着黑甲的士兵劈翻,或者直接被徐文砍杀当场。
另一边的狄雷也爬上了城墙,手中拎着的铁锤正滴落红白相间的液体。
“和前两日比起来……”大锤挥落砸死一持枪的士卒,鲜血点点溅脸上,狄雷扫了一眼,年轻的面孔狰狞笑起:“今日果是破城良日。”
周围齐军士卒双目隐隐发亮,一张张脸孔涨红,以最凶狠的姿态冲向前方的守兵,城墙之上敲响告急的警钟。
“带青壮上城,快——”
……
惨烈而汹涌的各种呐喊、哀嚎、厮杀的声音盘桓在密云上空,一直蔓延过各方城墙。
做为守城一方的辽军士兵,三面城墙不断接受冲击,大量受伤的士兵、青壮被送下城头,轻伤的随便包扎一下,又提起兵刃走向城头,伤重的放上马车,随后被运往伤兵营救治。
这几日,伤兵营的人数暴涨,汉籍新军与原檀州守军许多人也都是老乡,彼此之间沾亲带故也是寻常。
满是药香气味与血腥气混杂的房屋中,呻吟声一直在响起,有青壮咣地推开门闯进来,目光扫过一个个断胳膊少腿的身影,看着面熟的人问一声:“可见着我兄弟?可见着我兄弟?”
有人摇头,也有人伸出手往旁边屋子指了下,这人连忙撒丫子跑过去,哐的开门,看着人后双眼泪水迅速涌出,随后嚎啕哭声传了出来。
脑袋破碎,失了一条臂膀的身影奄奄一息躺在地面凉席上,城中被征召的郎中早已经放弃救治,在给其他伤员用药。
这人膝行几步,对着那边给人包扎的身影磕头:“郎中、郎中,救救我兄弟,救救我兄弟,我们都是城中百姓,不是士兵啊——”
“……失血太多,头颅碎裂,送来的晚了,你……你和他说说话,送他最后一程吧。”那郎中见状也是不忍,只是此等情况他也无能为力,走向一旁继续给旁人治伤。
“大……哥……”
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,这人连忙转过身过去:“兄弟,兄弟!”
“……疼。”
奄奄一息的青壮微微出气:“为什么……让我等……民壮上城墙……”
那青壮流着泪,用力抓着自己腿上的裤子:“别……别说话,好好养伤,会好的……”
血从破裂之处流出来,躺着的人目光清澈一瞬:“大哥……别上城墙,跟娘说……我不孝,先走……以……你……送……终……”
声音渐渐弱下去,整个人松了下去。
当哥哥的神色恍惚的走出伤兵营,脑海中兄弟的话好似不断响起,又好似什么也没在想。
“你!嘿嘿嘿!就是你,过来。”有两个满是灰尘的士卒手中拿着长枪递给他:“城墙危急,拿上它,上城墙。”
那青壮木然的将长枪接过来,被推进十几个同样战战兢兢的队伍中。
“娘的傻货!”一个士卒看他木木讷讷的不动,有些心急,拿手抽了他脑后一巴掌:“他娘的走啊!”
噗——
士卒身子震了一下,随后缓缓低头,看向捅入胸口的枪头,疼痛似乎传入大脑,“啊!”一声惨叫,那青壮猛地拔出长枪,猛地蹿出去,一枪捅入另一个士卒腹部。
周围刚刚被发兵刃的青壮,前来拉人的士卒纷纷看了过来。
那杀人的青壮看着倒下去士兵,嘶吼哭喊:“我等只是青壮,凭什么上去送死,契丹人也未对我们有恩,反欺压我们汉民,做甚为他打死打生!我兄弟死了啊!我唯一的兄弟啊!”
有在伤兵营值岗的士卒拔出刀冲过来,要拿下他,一刀将他手中长枪砍偏,将他踹倒在地,随后握着刀要将他杀死。
“俺叔也死了!”
吼叫声从后方传来,握着刀的士卒狰狞着脸转头,随后怔愣。
视线中,被拉壮丁的身影一道道围过来,也有个别本地士卒汇入进去,神色带着凶狠,渐渐靠近。
惨叫在伤兵营中响起。
……
城门楼前,纪安邦闭着眼坐在台阶上,胸膛起伏着,甲胄连接的部位有血水渗出,厮杀声、金铁交击声响不时传入耳中。
有亲兵过来:“齐贼又有援军上前了。”
纪安邦睁开眼,站起身,视野前方,黑压压的士卒正在靠近,打着“马”、“赵”的旗帜替换下了“山”与“陈”。
他微微转头,目光扫过城头,黑色在侵蚀着城头的空间,齐贼兵强马壮,将领也勇猛,能亲陷战阵,撑了这些时日,终于要顶不住了?
不!还有东面的守军可有调动!
拳头握紧,纪安邦心里吼了一句,方要发下命令,后方有亲兵叫了一声:“统军,城内、城内有火!”
纪安邦猛地回转过头,向着后面疾走几步,伤兵营的方向左近,一道黑烟蜿蜒向上,他脸上顿时一白。
没有城破的信息而城中火起,这应是哗变了。
士卒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了。
脑海中闪过一个算不上疑问的话,纪安邦沉默一会儿,站直身子,转身看向城外吕布的旗帜神色阴晴不定。
半晌,沙哑开口:“传令骑兵,准备冲阵!”